第壹百四十四章 “黑吃黑”

　　何義昌根本沒在意韓朝陽的舉動，冷不丁問：“這個月17號妳在什麽地方？”
　　“17號在青風山。”姜懷宇覺得有些奇怪，想想又說道：“15號下午去的，18號晚上回來的，壹共玩了三天。”
　　“跟誰壹起去的，怎麽去的？”
　　“跟張欣壹起去的，自駕遊。”
　　看這樣子應該不是撒謊，7.17案果然跟他沒關系。
　　何義昌回頭看了壹眼，韓朝陽猛然反應過來，不動聲色走出社區民警辦公室，來到嫌疑人女友的這間。
　　張欣此刻也意識到遇人不淑，意識到愛上了壹個騙子，正梨花帶雨地跟陳潔哭訴。
　　“請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他是騙子，我也是受害者……”
　　“別哭了，妳們到底是不是同夥會搞清楚的。”陳潔嘴上沒說心裏想要不是看那個騙子有錢，妳這麽漂亮的大學生能跟他搞到壹塊，有可能不是同夥，但肯定算不上受害者。
　　韓朝陽不知道陳潔是怎麽想的，破命案要緊，也顧不上想那些，壹屁股坐到陳潔剛讓開的椅子上，緊盯著她道：“張欣，我姓韓，叫韓朝陽，是燕陽公安分局民警，接下來要問妳幾個問題，請妳如實回答。”
　　剛被妳抓到這兒，跟妳在壹起的人在車邊甚至亮出槍，不說也知道妳是警察！
　　張欣顧不上再哭了，急切地說：“韓警官，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認識他時間不長，在網上認識的，暑假……放暑假才在壹起的。”
　　妳們什麽時候認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陽觀村發生命案前後妳們在什麽地方。
　　韓朝陽冷冷地問：“其它事回頭再說，先說說本月15日妳們是不是在壹起？”
　　“在壹起。”
　　“在壹起幹什麽的？”
　　“旅遊的，自駕遊，我們壹起去的青風山，在青風山呆好幾天。”
　　“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我們計劃了很久，提前半個月就訂好了酒店。”
　　“15號幾點出發的，走的什麽路線？”
　　“下午兩點多，從城西上的高速，”生怕警察不相信，張欣急切地說：“韓警官，不信您可以看我手機，我發了好多照片在朋友圈，在哪兒發的照片下面有位置。”
　　有沒有作案時間，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
　　韓朝陽權衡了壹番，回頭道：“宏亮，去何隊那兒拿壹下她的手機。”
　　“好的。”
　　許宏亮去社區民警辦公室拿來手機，韓朝陽讓她用指紋打開手機鎖和微信鎖，翻看起她的朋友圈。
　　事實證明她不只是沒說謊，而且特別喜歡炫耀。
　　從15日下午兩點二十三分上高速，到18日晚上九點，在朋友圈曬了不下四百張照片，至少二十段小視頻，有她的自拍，有她和嫌疑人壹起的自拍，有風景照，有酒店的照片，甚至有美食。
　　值得壹提的是好友也不少，每組照片或視頻下面都有壹大堆贊和壹大堆回復，個個羨慕她找到個年輕的鉆石王老五。
　　嫌疑人的“出境率”很高，可以確認沒作案時間！
　　其它事接下來會有專人問她，韓朝陽拿上手機回到社區民警辦公室，跟何隊微微點點頭。
　　何義昌多少有些失望，擔心嫌疑人察覺到什麽，趁熱打鐵繼續問起騙貸的細節。
　　“第壹步是搞到壹套完整的資料，”姜懷宇再次偷看了顧爺爺壹眼，忐忑不安地說：“也就是身份證，銀行卡，手機號，只要想買這些在網上都能買到，便宜的壹千三四，貴的兩千。我擔心那些身份證被用過，擔心那些身份證有問題，壹般不在網上買。”
　　“不在網上買，在哪兒買？”
　　“直接收，200元壹張，壹些急需用錢的人會賣；也有遺失的，遺失在網吧，從網管手裏買。用買的這些身份證去辦銀行卡，去辦手機卡。”
　　“不是本人，人家能給妳辦？”
　　“不去電信和移動營業廳，去賣手機的地方辦，就算不像本人她們壹樣給辦。銀行管得嚴，不太好辦，我壹般去我女朋友學校找個有點像的人拿身份證去辦銀行卡。”
　　何義昌追問道：“張欣知道嗎？”
　　“不知道。”
　　“那些學生為什麽願意幫妳？”
　　“跟他們混熟了，編點瞎話，再請他們吃吃飯。”
　　“然後呢？”
　　“有身份證、銀行卡、手機號就能以假亂真，想多貸光有這些不夠，要讓這些身份更逼真……”
　　……
　　真是個人才，可惜沒用到正道上！
　　借貸平臺常用的壹招是要求讀取借款人的通訊錄、短信。
　　就是想從通訊錄裏尋找有沒有“黑戶”，從短信裏找有沒有其它網貸平臺借款的線索，比如其他借貸平臺的驗證碼、逾期催款信息等等。
　　如果這些都存在，那這個借款者是“高危”的。
　　所以這小子在借貸前精心包裝通訊錄，根本不會采用“黑戶”的身份證，會刪除掉壹切“不幹凈”的通話記錄；考慮到壹般能通過銀行審核辦下信用卡的，是借貸者的重要加分項。他甚至采取應對策略，用壹些專門的“小工具”來偽造信用卡賬單，偽造任何銀行、任何額度、任何消費記錄！
　　他對壹些新的網貸平臺最感興趣，用他的話說新成立的平臺，風控比較松懈。
　　壹個身份，借款10到20個平臺之後，下款率會越來越低。
　　因為很多平臺在借貸時，會進入央行系統查詢征信，而這個查詢動作，也被記錄在征信系統中。這意味著借款次數越多，記錄越不好看，用他們的行話說，是把征信“查爛”了。
　　所以壹套偽造的身份壹般借款到20萬左右，他就關掉手機，扔掉手機卡。
　　用玩信用卡的那壹套來玩互聯網貸款，就像玩遊戲開掛，累累得手，就算被發現有沒什麽損失，再偽造壹套身份換個平臺再來。
　　何義昌又問了壹些關於喬顯宏家的情況，確認他與其他房客壹樣對喬顯宏夫婦並不熟悉，出去打電話向專案組領導匯報。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經偵大隊民警到了。
　　按上級指示接手案件，帶著他和他的女友去他們租住的地方搜查取證。
　　不能說白忙活壹場，事實上收獲很大，不僅破獲壹起涉案金額三百多萬的騙貸案，而且能夠順藤摸瓜打擊他知道的那些涉嫌騙貸的違法犯罪分子，但7.17案依然沒進展。
　　送走經偵大隊的人，韓朝陽禁不住問：“何隊，既然騙貸這麽猖獗，那些網貸平臺為什麽不跟銀行壹樣結成聯盟，共享各家的欺詐數據，這麽壹來壹家受損失，就不會擴展到其他家。”
　　何義昌點上支煙，邊走邊解釋道：“銀行之間數據共享，是央行強制要求的，互聯網金融業暫時沒這個政策。有壹些平臺也呼籲‘行業自律’，共享‘黑名單’，但都雷聲大雨點小。對他們而言‘黑名單’數據是核心競爭力，憑什麽要與人共享。對於信用卡的風控，銀行好歹有面審甚至安排專人去實地調研。網貸只要在網上填寫資料，資料審核通過就可放款。兩種風控的程度相差太大，銀行壞賬率都那麽多，更何況網貸平臺。所以這些年被網貸坑的人很多，被他們這些騙子搞倒閉的平臺和小額貸款公司壹樣不少。”
　　顧國利對這種算不上新型的新型犯罪同樣好奇，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那些平臺明知道風險很大，為什麽要降低審核標準？”
　　“為了沖量，顧警長，您以為他們靠收利息賺錢，不是！現在這些公司不好好經營，凈想著圈錢。搞壹份漂亮的用戶數據，給投資人壹個交代，再輪融資時就能有更高的估值。每到春節、國慶、中秋這些重大節日，很多平臺就有沖量任務，刻意放低風控門檻。”
　　何義昌彈彈煙灰，輕嘆道：“這就是壹場高利貸和騙貸的黑吃黑戰爭，就看放高利貸的能不能夠承受騙貸的風險，就看騙貸的畏不畏懼高利貸的催收，高收益帶來的是高風險，誰也不比誰道德，對他們來說這都是最好的時代。”
　　話糙理不糙，這個“黑吃黑”太貼切了。
　　想到經常去理工大學催貸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社會人員，韓朝陽覺剛被押走的那小子太少了，如果有很多，那些無良的網貸公司根本無法生存。再想到最終倒黴的是那些被冒用身份的人，又覺這樣的人不能多，應該是不能有，不然會有壹大批人因為身份被冒用而倒黴。
　　正胡思亂想，何隊手機響了。
　　“是嗎，太好了，是，我馬上過去！”
　　“何隊，什麽情況，要不要我們協助？”顧國利下意識問。
　　何義昌放下手機，看看顧爺爺，再看看韓朝陽，激動不已地說：“重案隊有重大發現，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朝陽，妳小子又立功了！”
　　“什麽功，什麽旁觀者清？”
　　“現在沒時間解釋，也不能透露案情，妳就等著瞧好吧。”
　　何義昌說走就走，鉆進轎車取出壹個警燈，往車頂壹扣，拉響警笛急匆匆離去，直到轎車漸漸消失在視線，顧國利才回頭笑看著徒弟問：“朝陽，妳跟何隊說過什麽？”
　　韓朝陽被搞得壹頭霧水，喃喃地說：“沒說過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