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先知

　　在“襯裙巷”中的壹間不起眼的破舊的小屋子裏，奧利弗見到了幫主費金。
　　“奧利弗，妳回來……嗯，妳的手怎麽受傷了？”費金丟下手中的那本有些翻花了的《聖經》，走了過來。
　　“遇到了壹個該死的條子，挨了壹棍子。”奧利弗毫不在意地說。
　　“讓我看看……”費金說。
　　奧利弗將受傷的手伸了過去，費金看了看，又用手活動了壹下他的幾個指頭。
　　“奧利弗，妳的手受傷了，不過沒什麽大問題，應該到明天就能消腫。嗯，那個警察很仁慈呀，他就打了妳壹棍子？另外我以前提醒過妳，不要叫警察條子，說習慣了，壹開口人家就會註意到妳。”
　　“老大，我知道了。”奧利弗便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費金。
　　“老大，還有這本書。我撿回來了，我想妳也許願意看，就給妳帶過來了。”講完了今天的事情，奧利弗便將那本書拿出來，遞給了費金。
　　“《斯巴達克斯》？”費金接過書，翻了開來。
　　“老大，這裏面寫的啥？”奧利弗問道。
　　費金的身邊有不少的小孩子。在閑暇無事的時候，費金老大也會給他們講壹些故事，來打發時光。
　　“啊，這是壹個劇本，講的是幾千年前，羅馬時候的故事……”
　　費金原本也以為這只是壹個普通的英雄故事，但是越看到後面他越是心驚肉跳，也越是激動不已。
　　“難怪，難怪……”費金忍不住說。
　　“費金老大，妳說什麽呢？什麽難怪？”
　　“我是說，難怪英國政府要和法國人開戰。法國人要是都是這本書裏面的想法，那那些老爺們還不都得嚇瘋了？只是從這裏面看，法國人對上帝，對宗教產生了不少的誤解呀。這也正常，因為無論是天主教還是聖公會，他們其實早就背棄了上帝。
　　奧利弗，妳還記得我給妳們講過耶穌獨自在沙漠中，接受魔鬼的試探的事情吧？”
　　“當然記得。”奧利佛回答道。
　　“那麽妳還記得，魔鬼是用什麽在試探耶穌？”
　　“我記得，第壹個好像是說，耶穌餓了，魔鬼便說：‘如果妳是上帝的兒子，妳可以吩咐這沙漠中的石頭變成面包。’第二個是魔鬼將他帶到聖殿的頂上，讓他往下跳。對他說：‘妳若是上帝的兒子、可以跳下去，因為經上記著說：‘主要為妳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著妳、免得妳的腳碰在石頭上。’”
　　第三個好像是魔鬼又帶他上了壹座最高的山，將世上的萬國，與萬國的榮華，都指給他看。對他說：‘妳若俯伏拜我，我就把這壹切都賜給妳。’”
　　費金點點頭道：“奧利弗，妳是我的孩子中最聰明的壹個，妳記得不錯。那麽妳知道，魔鬼的這三個試探是什麽意思嗎？”
　　奧利弗搖了搖頭。
　　“這三個試探，代表著世界上看起來最強大的種東西，那就是奇跡、秘密和權威。我的孩子，耶穌為什麽不把石頭變成面包，難道萬能的上帝不能把石頭變成面包嗎？
　　不，問題不在這裏。如果耶穌將石頭變成面包，全世界的人都會跟從他，但那是因為欽服於他的教導而跟從他嗎？不，那只是因為他能行奇跡。人們跟從的便不是愛，而是奇跡了。所以耶穌說：‘這個時代的人是多麽的不虔誠呀，是沒有奇跡給這個時代的人看的。’
　　我的孩子，但如今，妳看看那些教會，天主教會也好，聖公會也好，他們的手中都有什麽？豈不正是當初耶穌拒絕了的那三樣東西——奇跡、秘密和權威嗎？他們從哪裏得來這些東西的——既然當初耶穌已經拒絕了這壹切？這些東西當然是從牠那裏，從那個否定的精靈那裏來的。奧利弗，如今的教會，早就拋棄了基督，而在追隨魔鬼了。”
　　“老大，我不太懂。”奧利弗搖了搖頭道。
　　“啊，奧利弗，妳還太年輕，不懂這些也正常。妳只要知道，要相信上帝以及上帝的救贖，但是絕不要相信那些教士就夠了。至於其他的東西，將來妳會懂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啪啪的鼓掌聲，壹個聲音傳了進來：“科利亞，妳越來越有先知的味道了。”
　　奧利弗嚇了壹跳，趕忙跳起來抓起了壹把刀子。
　　“外面的朋友，請進來說話。”費金卻並不慌張，而是很沈著地說。
　　於是房門被推開了，那個“體面人”走了進來。
　　“科利亞，我的兄弟，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嗯，費金先生呢？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雅格·高楞展開雙臂，向著費金走了過來，給了他壹個熊抱。
　　“現在我是費金了。”費金拍了拍雅格·高楞的後背說，“從兩年前開始，我就是費金了。”
　　“哦……”雅格·高楞松開了費金，他的臉色有些黯然，“妳如今是費金了，那麽法比奧和倫勃朗他們怎麽樣了？”
　　“他們如果還活著，我現在就依舊叫科利亞。”費金說。
　　兩個人便這樣面對面的望著，沈默了壹會兒，然後費金開口道：“雅格，妳就是奧利弗遇到的那個體面人吧？嗯……這些年妳是怎麽過來的？”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雅格·高楞自己找了個小板凳，毫無形象的壹屁股坐了下來，“八八年的時候，我跑去了法國，嗯，這妳知道的，就是妳幫我上的那條船。然後我就去了巴黎，我在巴黎找到了壹份工作，在壹個劇團裏跑個龍套。有時候也偷偷的幹些以前的老行當。嗯，就是第壹個上演妳剛剛看到的那部劇本的劇團。
　　後來，在那個劇團中，我認識了不少後來的大人物。比如說，那個曾經在《斯巴達克斯》中扮演斯巴達克斯的聖茹斯特。妳可能聽說過他。”
　　“是的，我聽說過。”費金點點頭道，“那些老爺們把他描述得像是壹個從地獄裏越獄跑出來怪物。”
　　“很多法國人也這麽描述他。但我是他的朋友，現在依舊還是。”雅格·高楞說。
　　“我們的朋友，包括我們自己，哪壹個不是被他們說成那樣的怪物。”費金也笑道，他感到，這個十多年沒見面的兄弟，依舊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後來法國人造反了，我也參加了。”雅格·高楞，“我看著那些老爺們壹個個張皇失措，看著那些貴族老爺，那些奸商，那些大人物壹個壹個地被推上斷頭臺——那真是壹段值得回憶的好時光。
　　但是，後來革命受到了挫折。嗯，費金牧師說過，世界上的大多數鬥爭，都是以那些真正真誠勇敢的人壯烈犧牲，而那些滑頭小子趁機偷走了他們的成果而結束的。法蘭西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雖然波拿巴家族的三兄弟都不能完全算是滑頭小子——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但是他們都不是真正的願意為了理想而犧牲的人。他們是英雄，但不是聖人。”
　　“那麽，雅格，妳如今在幹什麽？”費金問道。
　　“我，我如今可發達了。”雅格·高楞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在費金面前打了個轉，“妳看，我像不像個該吊死的大老爺了？嗯，我如今是法國駐英國大使館的二等秘書。這個身份，依舊夠我和那些以前我們根本都沾不到邊的‘大老爺’們稱兄道弟了。
　　哦，前幾天我遇到了奧庫那條老狗，當初就是他死死地咬在我屁股後面，逼得我不得不逃到法國去的。如今那條老狗更老了，但是鼻子依舊很靈。我第壹眼看到他，就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但是，我是由壹位他要稱之為‘大人’的大人物帶著去向他們詢問壹些事情的。所以他雖然認出了我卻也只能對我畢恭畢敬地搖尾巴。這真是……哈哈哈……”
　　“既然妳已經成了大人物了，那妳還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呢？”費金問道。
　　“當然是為了革命。”雅格·高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費金，妳知道最近法國和英國達成了和平。不過我要告訴妳的是，這個和平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停戰而已。如今不過是因為前面壹陣子大家都打累了，要稍微休息壹下而已。英國的那些貴族老爺們，只要還有壹口氣，都會恨不得殺光我們的。嗯，妳剛剛看了那本《斯巴達克斯》，應該能明白為什麽。”
　　費金點了點頭。
　　“自由的人民和專制暴君是不能同時在壹個世界上存在的。他們之間必須倒下去壹個。”雅格·高楞說，“法國人自然也明白這壹點。所以，呂西安·波拿巴就把我排到這裏來了。他派我來的壹個目標就是——在英國掀起壹場革命。
　　當然，我剛剛說過，波拿巴三兄弟都是英雄，但都不是聖人。呂西安·波拿巴先生自然也不例外。他這樣做，只是希望能更快的擊敗英國而已。法國的革命的高潮事實上已經過去了。
　　嗯，費金，妳看到《斯巴達克斯》中的那首奴隸戰歌了嗎？當初在瓦爾密，法蘭西的戰士們正是高唱著這首歌，打敗了不可壹世的外國侵略軍的。但是如今，在法國，已經很少有人再唱這首歌了。甚至於雖然沒有明說，但在事實上，已經不太允許再唱這首歌了——法蘭西的革命停了中途了。
　　不過，即使是停在中途的法蘭西革命，也給法國人民帶去了更多的權力和利益。法國的老百姓，如今過得比英國的老百姓要像個人多了。但，這不應該是革命的終點。呂西安部長有他的考慮，但是我們有我們的另壹種考慮。費金，妳想要聽聽我們的考慮嗎？”
　　“說吧。”費金說。
　　“我們要在英國發起革命，將革命的浪頭向前推。等英國的革命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去其他國家掀起更多的革命。這樣壹個國家壹個國家，像浪頭壹樣壹浪接著壹浪，法蘭西——英國——意大利——奧地利——德意誌——波蘭——俄羅斯——甚至是土耳其，然後又是法蘭西。我們要讓革命的火燃燒在全世界，將大教堂和監獄都摧毀！每壹次革命，都讓人民身上的枷鎖斷掉壹些，直到最後，為人民贏得徹底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