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排

　　波拿巴家是非常傳統的科西嘉家族。這也意味著在他們家，女人是不太管事的。萊蒂齊婭是個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親，即使是再艱難的時候，她也總能默默地承受。但是她也是個非常傳統的科西嘉女人，在需要拿主意的時候，她是不會出聲的。
　　所以在卡洛死後，這個家中幾乎所有的決定都要由約瑟夫來做了。弟弟妹妹們有什麽事情要問他們的媽媽的時候，她總是說：“去問妳哥哥吧，看他怎麽說。”就像以前卡洛還在的時候，她對孩子們說“去問妳爸爸吧”壹樣。
　　於是約瑟夫頓時就忙了起來，先是安排父親的葬禮，接著是處理遺產和債務。好在這些事情還有舅舅幫忙，而米尼哀主教的存在，也使得想要趁著這家沒有成年男子便來占占便宜的人多了不少的顧慮。所以這些事情倒是非常的順利。
　　到了葬禮後的第三天，各種遺留下的事情基本上都處理完了。這天晚上，約瑟夫便將母親，舅舅以及幾個弟弟妹妹都叫到了壹起。
　　“媽媽，舅舅，還有兄弟姐妹們。父親的葬禮，以及相關的事情到今天都基本上告壹段落了。”約瑟夫開口道，“在失去了父親之後，我們家的狀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原來的生活方式肯定也將有很大的變化。我們必須適應這樣的變化，並且預先做出準備。現在，我將我們家可能發生的變化和大家講壹下。”
　　大家便都靜靜地聽約瑟夫講話。
　　“父親去世後，他的工資自然就沒有了。妳們也知道，我們家的田產很少，出產也很有限，如果沒有父親在總督府的這份工資，僅僅靠我們家剩下的這點田產的產出，我們家的收入要縮減到此前的三分之壹。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的收入僅僅只能糊口了。弟弟妹妹們，妳們的零花錢，甚至教育經費都會出問題。
　　拿破侖，妳讀的是軍校，將來畢業了自然是去軍隊中服役。讀軍校不需要花什麽錢。不過給妳的零花錢恐怕要取消了。”
　　“這沒有問題。”拿破侖說道。
　　“妳這幾年的成績我了解了壹下。”約瑟夫接著說，“妳的數學、地理、歷史都很不錯。但是妳的語言成績讓我很失望。”
　　“數學、地理、歷史在戰爭中都有用。語言……”拿破侖有些不服氣。
　　“我愚蠢的兄弟呀，語言也是戰鬥的工具！”約瑟夫瞟了拿破侖壹眼道，“當年屋大維是靠什麽戰勝布魯斯圖的，妳難道不知道？運用語言的能力，自古以來對於壹個好的將軍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聽到約瑟夫用屋大維皇帝做例子，拿破侖便不再反駁了。
　　但是約瑟夫卻並不願意就此放過拿破侖，他繼續盯著拿破侖道：“就比如說，如今我們家暫時遇到了困難。為了掙到更多的錢，來支持其他的弟弟們的學業，我們必須有人能站出來接替父親。
　　妳們知道，我還有壹年畢業。但是現在，我們卻遇到了困難。我如果現在輟學，也能找到壹些事情做，當然，收入會比父親低很多。如果我們能繼續堅持壹年，等到我畢業之後再找壹個工作，這樣收入大概能翻壹倍，當然，這依舊比不上父親還在的時候。但是這個數字，也算是勉強能支撐家族的生活了。
　　顯然，從長遠來看，現在輟學無論對我，還是對家族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眼前的生活我們也不能不顧。所以我有了壹個變通的計劃。我有壹個叫做阿芒的同學，他是拉瓦錫先生的侄兒。拿破侖，我在和妳的信中提到過這家夥。他手頭上有不少的翻譯劇本和詩歌的事情可以轉給我來做。這樣我在繼續讀書的同時，也能有壹些收入，再加上我的同學呂西安也能借壹些錢給我，家裏如果節儉壹些，支撐壹年應該問題不大。
　　當然如果拿破侖妳的語言成績更好壹點，也許妳也能加入進來幹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幫家裏出壹把力，我也能稍微輕松壹點。然而就妳現在這樣的成績，我可不敢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妳來幹。”
　　“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這方面努力的。”拿破侖低下了頭。
　　接著約瑟夫又轉向他的另外幾位弟弟。
　　“呂西安，雖然妳現在還小。但妳也要知道，妳也是家裏的男人，要好好努力學習。我們家雖然有著貴族的稱號，但是卻不是法國的那些可以啥事不幹躺著吃的貴族。我們家的男人壹定要有本領。呂西安，妳知道那些出眾的人物的本領都是從哪裏來的嗎？都是從學習，從戰勝困難中來的。妳如今也到了該接受壹些教育的年齡了。我會盡量保證妳的教育不會受到經濟困難的影響，但妳自己也壹定要努力。
　　路易，妳也是壹樣。等到明年，等我畢業了，找到了壹個好的工作。如果可能，我會把妳和呂西安都帶到巴黎去接受教育。在教育環境上，巴黎畢竟比科西嘉要強很多。”
　　“約瑟夫，我年底就要畢業了。不過如今我有壹個機會被選送到巴黎軍官學校，從那裏畢業後，我可以得到更高的職位和更好的發展。我不知道……”拿破侖開口道。
　　“我愚蠢的兄弟呀。這種事情有什麽可以猶豫的？難道妳在憑著妳那微不足道的智慧，懷疑妳的哥哥供養家庭的能力？妳只管去上巴黎軍官學校就可以了，目前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約瑟夫回答道。
　　“約瑟夫，我哪裏愚蠢了？我只是……”拿破侖罕見的對約瑟夫給自己的這個“愚蠢”的定語提出了抗議。
　　“哦？”約瑟夫立刻道，“拿破侖，妳的幾何是所有科目中最突出的。需要我給壹道題目妳，讓妳正確的認識壹下自己嗎？”
　　拿破侖愕然，過了壹會兒才悻悻地道：“約瑟夫，妳不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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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了幾天時間，將家裏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好了之後，就再次動身回到了巴黎。這些天中，以及壹路上，只要壹有空閑，哪怕不過是十分鐘左右的空閑，約瑟夫便抓緊時間翻譯手上的那些東西，等到了巴黎的第二天壹早，約瑟夫先是去學校銷了假，然後便找到阿芒，將壹卷文稿遞給他。
　　“這是《雅典的泰門》的譯稿，妳看看有什麽需要改動的地方，我再改改。”約瑟夫對阿芒道。
　　“約瑟夫，妳居然這麽快就把這東西弄出來了？”阿芒吃了壹驚道，“這在我這裏，沒有半年以上根本就不可能。”
　　“妳的速度慢是因為做得精細。而我做得快，但是卻粗陋了很多。”約瑟夫道。
　　“約瑟夫，妳這話我愛聽。不過，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慢，並不是因為精細，而是因為我太懶惰，不願意做事情，就像歷史上的懶王（七世紀，法蘭克的壹系列不理國事的君王）壹樣。而妳呢，卻是壹個勤奮的人。而且文學作品的翻譯，其實最好能壹口氣完成。這樣情感和氣勢才能保持連貫。嗯，我有空會看看的。至於費用，過幾天我就給妳。”
　　阿芒做事情壹向延宕，他說費用過幾天再給，約瑟夫便做好了等半個月的準備。然而想不到的是，真的只過了三天，阿芒便將翻譯這部作品的傭金——壹共五十個法郎交到了約瑟夫的手中。
　　“約瑟夫，稿子的質量不錯。妳要是能持續保持這樣的質量和速度，那妳每年都可以收入六百個法郎了。加上妳的獎學金，對了，妳有多少個弟弟？”
　　“四個，其中有三個到了受教育的年齡。不過最大的壹個在讀軍校，和我壹樣不需要花錢。”約瑟夫回答道。
　　“啊，這樣就只有兩個弟弟需要妳花錢了……”阿芒在心裏盤算了壹下道，“哎呀，這點錢完全不夠用呀。就這點錢，約瑟夫妳今後不能再喝啤酒了，至於鵝肝，妳更是要和它們再見了。甚至妳吃的面包都不能抹奶油，妳壹個月才能吃壹根羊排，這根羊排妳要吃三天，第壹天妳吃羊排上的肉，第二天妳吃羊排的油脂，第三天妳啃骨頭。妳在工作的時候，不能抽煙來提神，也不能用紅茶提神，只能用最低檔的咖啡，分量還必須有限制……天啊，妳就不能再少壹個弟弟嗎？”
　　約瑟夫回答道：“在我們科西嘉，有壹句俗語，叫做：‘到了要對付狐貍的時候，才知道獵狗太少；到了要對付敵人的時候，才知道兄弟太少。’所以我們科西嘉人從不抱怨兄弟太多，從不抱怨朋友太多。”
　　“這句話很有意思。”阿芒道，“只是它太啰嗦了，其實完全可以再精練壹點。啊，也許是妳將它從科西嘉方言翻譯成法語之後，味道發生了變化。我覺得妳的翻譯就是這樣，雖然很精準，但很多地方都有點啰嗦。如果是我，這壹句，我會這樣翻譯。我們科西嘉有壹句俗話，叫做：‘狗到用時方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