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愚蠢的兄弟也來巴黎了

　　星期天中午，午飯剛過，阿芒便帶著約瑟夫，到了主教宮殿附近的壹座咖啡館。主教宮殿是大貴族奧爾良公爵的私人領地，老公爵的長子，名字裏也有個“約瑟夫”的查理公爵殿下將主教宮的長廊邊地全都改造成了各種商店和咖啡館。因為這些地方是大貴族的私人領地，王國警察是無權在這裏執法的，於是這裏就成了壹處普通平民可以自由出入的“法外之地”。
　　這麽壹來，這裏便成為了整個巴黎的“非法活動”的中心，而且沒有之壹。各種走私買賣，違禁物品買賣，還有陰謀反對教會和國王的組織的聚會活動，往往都在這裏進行。這裏就是後來著名的雅各賓派的壹個重要的聚會地點。
　　而提供了這壹切的這位查理公爵（後來他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成為了新的奧爾良公爵）本人，雖然是國王的親戚，法蘭西最大的封建主之壹，但是壹個堅定的自由主義者，讓·雅克·盧梭的忠實信徒。他堅定地信仰啟蒙思想，主張在法國建立民主的、政教分離的君主立憲制政體，同時還認為應當廢除封建采邑制和奴隸制，和很多“密謀分子”都是好朋友。
　　阿芒帶著約瑟夫，在咖啡館裏靠著窗的壹處座位上坐了下來。這時候，下午的陽光正透過窗戶，照在擺放在餐桌中央的壹支鮮紅的玫瑰花上面。
　　“看來我們比德納第先生來得更早壹點。”阿芒笑道。
　　壹個侍女走上前來道：“二位先生要點什麽？”
　　“兩杯咖啡，謝謝。”阿芒道。
　　那個侍女退了下去，不壹會兒便端著壹個托盤走了過來，將兩杯咖啡分別放在他們的面前。
　　“六個蘇。”那個侍女道。
　　查理公爵將店鋪租出去的租金相當低，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要求，那就是這些店鋪的東西的價格必須相對便宜。有時候，公爵自己也會穿上長褲，裝成壹個普通人，在這些咖啡館、酒吧以及其他商店裏面亂晃。
　　阿芒將八個蘇的硬幣放進那個侍女的托盤裏。那個侍女道了聲謝便轉身離開了。
　　“約瑟夫，妳不能老待在自己的屋子裏，有空也要經常來這裏轉轉，在這裏妳能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了解到更多的東西。”阿芒抿了壹口咖啡道。
　　約瑟夫正要回答，卻看到咖啡館的大門被推開了，壹個大約四十來歲的，穿著壹身灰色的粗呢子短上衣的人走了進來。這人壹進來，便伸長了脖子向著四面張望。
　　阿芒便舉起壹只胳膊向他揮舞了壹下。然後對約瑟夫道：“這就是德納第團長，他比阿登森林中的棕熊的眼睛都瞎，稍微遠壹點他就看不太清楚。”
　　德納第顯然已經看到了他們，便大步的走了過來，自己順手拉過來壹把椅子，在兩個人的旁邊坐了下來笑道：“阿芒，我的眼睛的確和棕熊壹樣瞎，但是我的耳朵和鼻子也像棕熊壹樣靈敏，妳說我的那些話，我全聽到了。哈哈……嗯，這位是波拿巴先生吧？我是龍和玫瑰劇團的團長德納第，亨利·德納第。妳可以直接稱呼我為亨利。”
　　壹邊說，德納第壹邊將手伸向約瑟夫。
　　約瑟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道：“約瑟夫·波拿巴。我是阿芒的同學……”
　　“死黨。”阿芒在壹邊補充道。
　　“您也可以直接稱我約瑟夫。”約瑟夫道。
　　“啊，約瑟夫，我的來意，阿芒應該已經和妳講過了。”德納第道，“其實很久以來，我們劇團都壹直需要壹位真正受過良好的教育的編劇。之前我壹直都在打阿芒的主意。但是阿芒這個家夥，是壹個懶家夥，事情又多，拜托他幫個忙，總要等很久。
　　上次妳給我們出的那個主意真的很棒，尤其是謝幕的時候，觀眾的掌聲都快把屋頂掀掉了。另外我看了您翻譯的壹些劇本，再加上阿芒的推薦，約瑟夫，我覺得您完全可以頂替阿芒的作用。只是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興趣，到我的小劇團來兼職壹個編劇。”
　　幾個人正在就合作的方式進行討論的時候，咖啡館的大門又壹次被推開了。這也是尋常的事情，咖啡館本來就是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是最平常的事情，大家甚至望都懶得往那裏望壹眼。
　　壹個戴著壹頂黑色的帽子的三十來歲的有著壹雙綠色的眼睛和淡紅色的胡須的穿著長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向四面望了望，壹下子便看見了阿芒他們幾個，便直接走過來道：“阿芒，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妳。”
　　“啊……菲利普先生。”阿芒的話在看到這位菲利普先生之後，明顯的停頓了壹下。
　　“怎麽，也不像我介紹壹下妳的這兩位朋友。”那位菲利普先生問道。
　　“啊……菲利普先生，”阿芒似乎有點慌亂，他趕忙站起來向菲利普先生介紹另兩個人，“這是我的同學約瑟夫，約瑟夫·波拿巴。這是……這是龍和玫瑰劇團的團長德納第先生……”
　　約瑟夫和德納第看到阿芒的表現，便都知道，這位菲利普先生的身份肯定不壹般，便都跟著站起身來，向菲利普先生致意。
　　“不必這樣客氣，大家都坐下。”菲利普先生道，“我來自我介紹壹下吧，我是阿芒的叔叔拉瓦錫先生的朋友，所以認得阿芒。我今天沒事，來這裏坐坐，正好看到了阿芒，所以過來看看。嗯，妳們都在談什麽呢？”
　　“德納第先生是龍與玫瑰劇團的團長，也是我的朋友。他需要找壹位有較高的藝術鑒賞力的編劇。而我的同學約瑟夫正符合他的要求，所以我就介紹他們到這裏來見見面。”阿芒趕緊回答道。
　　“龍和玫瑰劇團？”菲利普笑了起來，“啊，就是那個演出《海島總督》的吧？嗯，演的不錯，我去看了。尤其是最後謝幕的時候，妳們的那個桑丘突然站直了，居然是演員裏最高的壹個，真是有趣。不過最好的還是妳們的立意，高貴的人未必聰明正直，卑賤的人也可以崇高。劇本不錯！這劇本是誰寫的？”
　　德納第雖然不知道這位菲利普先生是什麽來頭，但是他從阿芒的態度，以及菲利普自稱是阿芒的叔叔拉瓦錫的朋友，也判斷出這位菲利普先生，並不像他的穿著那樣普通。他多半是壹位很有地位的人，甚至……在德納第的心中壹下子冒出了壹個猜想。
　　於是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菲利普先生，這劇本的底稿是我自己弄的，後來阿芒幫我修改了壹遍，就完全不壹樣了，至於最後用高個子演桑丘，是這位波拿巴先生的創意。”
　　“啊，阿芒，真高興聽到妳還幹了壹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菲利普笑道，“德納第先生，嗯，約瑟夫，妳是阿芒的同學，我就也稱呼妳為約瑟夫吧。戲劇是壹門偉大的藝術，能影響很多人，教育很多人。希望以後能看到妳們的更多的好作品。”
　　說到這裏，他站起身來，將帽子微微地舉了壹下道：“我看見我的壹位朋友來了。我先失陪了。”
　　說完這話，他便離開了他們的桌子，往另壹邊走了過去。
　　見菲利普走遠了，德納第便壓低了聲音道：“阿芒，這位菲利普先生……”
　　阿芒同樣壓低了聲音道：“他就是這裏的主人，路易·菲利普·約瑟夫殿下，查理公爵。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
　　“這是查理公爵殿下？”約瑟夫也吃了壹驚，“壹點都看不出是壹位大貴族。”
　　“公爵殿下本來就是壹位與眾不同的貴族，他和皇後正好是兩個極端。”阿芒低聲道。
　　約瑟夫上壹輩子並不是學歷史出身的，對於不久之後的大革命，他只知道壹些粗略的東西，並不知道這位後來被稱作“平等的菲利普”的公爵在大革命中所起到的關鍵性作用。他能記得的人物也就是所謂的“雅各賓派三巨頭”羅伯斯庇爾、馬拉、丹東而已。
　　不過約瑟夫此時也並不想和這些人有太深的聯系，大革命開始後的壹段時間裏，局勢太過混亂，今天約翰砍了路加的頭，明天馬太砍了約翰的頭，無論是和誰的關系太過密切，都是危險的，都有可能會上斷頭臺。約瑟夫甚至打算，大革命開始前，壹定要先找個借口，躲回到科西嘉去。
　　三個人繼續談好了合作的方式和報酬，然後便相互告辭了。
　　回到住處，卻見讓·雅克神父拿著壹封信走過來道：“啊，約瑟夫，妳回來了？嗯，妳的兄弟給妳送來了壹封信。”
　　約瑟夫趕忙接過信，向讓·雅克神父道了聲謝謝，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在自己的小窗邊的桌子旁坐下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餐刀，裁開了信封，掏出信看了起來。
　　信中的內容其實是約瑟夫早就知道的事情，拿破侖順利的拿到了推薦，大約再過壹個月，也就是十壹月二十日左右，他便可以動身前往巴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