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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蒙陷入獄

大清賭王 by 朱曉翔

2018-10-1 15:06

  京城初冬的第壹場雪來得很快,清晨才飄著絮絮揚揚的雪片,轉眼便是鋪天蓋地的大雪,街上、屋頂上、枝頭很快染成白色,熙熙攘攘的大街迅速冷清下來,只剩下白茫茫的天地。
  王秋喜歡雪。
  雖然義父的事毫無頭緒,還是興致勃勃打了把油紙傘,在滿天飛舞的雪中獨自漫步,呼吸清冽寒冷的空氣,腳下踏得積雪“吱吱”直響,心頭舒暢了許多。
  走到洗馬橋前,見橋中間有個女孩俏然而立,身披火紅色雪裘,手執杏黃色紙傘,與周遭雪景形成鮮明的對比。聽到腳步聲,女孩緩緩轉身,與王秋四目相對。
  “盧蘊!”王秋輕呼道。
  盧蘊粲然壹笑:“很意外是不是?我算準了妳會經過這兒,因為妳說過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雪中散步。”
  王秋心裏咯噔壹聲,感覺很不妥當。
  “準備勸我離開京城?兩個月期限還沒到呢。”他說。
  “聽我說壹句,王秋,”她憂郁地看著他道,“京城的水太深,不適合妳,還是回江南吧,那裏除了雪景不如京城壯觀,什麽都好,何必太執著?”
  他嘲諷道:“怎麽,解宗元連兩個月都不願等了?”
  盧蘊幽幽道:“王秋——人家都知道妳為陶興予的案子而來,再耽擱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王秋臉色微變,沈吟片刻道:“誰告訴妳的?”
  “我說外面至少有壹百個人知道,妳信不信?”
  莫非是蘇克濟兩面三刀,把事情抖摟出去?王秋首先想到他,因為目前為止自己只在宇格格、葉勒圖和蘇克濟三人面前親口承認過,嫌疑最大的當然就是蘇克濟。
  但自己三更天才離開蘇克濟家,今早又突降大雪,按說不可能傳播得這麽快,何況交談是在密室裏進行,本身就意味著不成文的攻守同盟。蘇克濟長期在吏部為官,理應養成謹慎小心的習慣,出賣王秋不要緊,惹惱成親王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陶大人是我義父,他身陷天牢,作為義子進京看望壹下有何不可?”
  盧蘊皺眉道:“別騙人,我們都知道根本不是這樣,王秋,妳正在做的事非常危險,危險得遠遠超出妳的意料。”
  “與解宗元有關?”
  “妳找他,是不是想了解陶興予借錢之事?解師兄委托我告訴妳,那筆賬他不再追究。”
  她邊說邊從袖裏取出壹張借款契約,在他面前晃了晃,上面寫著“……茲借到解宗元白銀六千三百兩……”下面有解宗元和陶興予的簽名、手印。她幹脆利索地將契約撕成碎片,迎風輕揚,紙屑飄飄灑灑落入河中。
  王秋搖搖頭:“義父在天牢九死壹生,妳不撕,這筆借款也是爛賬。”
  盧蘊嘆道:“解師兄已釋放最大限度的誠意,就差,就差沒當面求饒了,妳也是江湖中人,當知見好就收的道理。”
  王秋冷笑道:“解宗元當然不怕我,不願節外生枝罷了,可王秋偏偏是死纏爛打的人,不吃他小恩小惠的壹套,妳回去傳個話,叫他丟掉幻想直接放馬過來!”
  盧蘊又嘆了壹口氣,定定看著他,眼中隱隱蘊含淚光,低低道:“王秋,三年前我真傷了妳的心,我會盡我所能贖回罪行,但京城……”
  “妳走吧,妳的解師兄在家等著妳呢。”
  王秋轉過身冷淡地說。
  “信不信由妳,我與解師兄只是同門師兄弟的關系,妳,妳是我三年來唯壹親近過的男人……”
  她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乎細不可聞,當裊裊尾音在雪花中漸漸逝去時,人已悄然不見了。
  王秋嘴角繃得堅硬,拳頭捏得“格格”直響。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恨的並不是解宗元,而是盧蘊;他可以承受賭局失利,但無法接受傾心深愛的女孩背叛自己。他實際上是將三年前郁積的萬鈞怒火全部發泄到解宗元身上。
  雪下得越來越大,密密匝匝的雪花化成厚實的雪幕,以至於看不清幾步之外的行人、樹木和房屋。剛才賞雪帶來的輕松愜意的好心情已蕩然無存,王秋苦笑壹下,沿原路返回客棧。
  走了三四十尺左右,對面陡地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叱喝聲: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緊接著壹團黑影往王秋這邊沖過來,沒等他有所反應便將壹只銀白色包裹塞入他懷中,然後靈巧地往右側壹拐壹轉,人已消失在旁邊巷子裏。王秋拎起包裹還沒來得及細看,已被十多個人團團圍住,為首的竟是明英!
  “王先生,失敬失敬!”明英大剌剌來到他跟前,劈手奪過包裹壹抖,裏面掉下十多件金銀首飾,臉壹沈道,“人贓俱在,原來王先生就是夜竊十七家的江湖大盜,來呀,把他拿下!”
  “哎,我不是……那人從旁邊巷子……他塞給我的……”王秋邊拼命掙紮邊解釋。
  明英叱道:“大膽王秋,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拒捕,兄弟們壹起上!”
  十多名巡捕壹擁而上,有的按頭,有的抱胳臂,有的絆腿,很快將王秋壓到冰涼的雪地上,明英上前麻利地給他上了鐵銬,又五花大綁起來,驀地仰頭狂笑,順便朝他臉上踹了壹腳,惡狠狠道:
  “押到刑部大牢,看爺怎麽收拾妳!”
  迷宮式的巷道,汙濁和著血腥味的空氣,偶爾傳來的呻吟聲和怒罵聲。再度進入刑部大牢,王秋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關押的線路與上次差不多,但獄卒格外兇神惡煞,每走兩步便踢他壹腳,或在他腦後甩兩下,等到了囚室猛地壹推,王秋兩手被銬,身上也綁得像粽子,身體失去平衡,以豬啃地的姿勢倒在地上,牙根撞得嚓嚓直響,壹縷鮮血沿著唇邊流下來。
  “這位爺,請壹邊說話。”
  經過上次探獄,王秋懂了監獄裏的規矩,強忍疼痛叫道。
  獄卒打量他壹眼,道:“妳是明英大人關照下來的重犯,有什麽思量咱可不敢,哼,過幾天再說吧。”說著關好牢門揚長而去。
  王秋無奈,壹動不動躺在潮濕冷涼的地上歇了會兒,再努力以手四下摸索。觸手處全是堅硬的墻壁,沒有窗戶,沒有床。他深深吸了口氣,將早晨下雪後的經歷在腦中細細過了壹遍,心裏略有所悟:
  從盧蘊到明英,絕對是壹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先是盧蘊以情動人,希望不傷和氣地解決此事,被拒後明英出場,用最蹩腳卻是最實用的栽贓手法,將王秋關入大牢。
  與此同時王秋還想通剛才的疑問——盧蘊等人何以知道自己為陶興予案而來,壹定是明英放的風!
  明英從他夜探天牢推斷出與陶興予有關後,又進行了深入調查,然後大肆宣揚將他卷入此案,解宗元聞訊後迅速找到明英,雙方壹拍即合,策劃了這個圈套。
  臨近正午時,明英派手下過來審訊,告訴說在他住的客棧房間裏搜到大量贓物,要王秋如實交代犯案經過。王秋自然壹口否認,明英遂揮動浸了油的皮鞭將他打得皮開肉綻,體無完膚,臨了還澆上壹盆冷水,放言道這才是開始,厲害的還在後頭!
  沒過多久獄卒進來,用鏈子把他鎖在尿桶旁邊,鏈子壹頭套住脖子,壹頭繞住鐵門柵欄,鏈子繃得很緊,使王秋坐不能坐,立不能立,身體半斜著倚在墻壁上,真當是生不如死。
  挨到傍晚時分,又來了壹名明英的手下,脾氣比第壹位還暴躁,進來就說妳壹定不肯招是吧?劈頭蓋臉壹頓猛揍,打得王秋滿地打滾,牙都掉了兩顆,嘴邊鮮血淋漓。然後揪起王秋的衣領獰笑道,瞧妳這身板,估計挨不到公堂審訊就玩完了!
  “我……會堅持到底……”王秋伏在血泊中喃喃道。
  不知過了多久,獄卒送來牢飯——壹只拳頭大的饅頭,壹小碗湯,饅頭散發出濃濃的堿味和黴味,湯如白水壹般淡而無味,王秋直覺得反胃,嘗了點便放到旁邊。獄卒收碗時嘲諷地看看他,也不說話,收了便走。
  入夜,大牢裏鼾聲四起,王秋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哪裏睡得下,腦海裏響著盧蘊的話:人家都知道妳為陶興予的案子而來,再耽擱下去恐有性命之憂!現在看來那是最後的警告,因為明英正躲在附近某個地方,磨刀霍霍準備動手。
  突然壹閃念:解宗元不過借了點錢給義父而已,為何得知自己調查此案時如此緊張?還有郗大娘,第二天就向葉赫那拉打聽原委。身為債主,欠賬要錢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數目並不很大——義父在蘇州的良田和店鋪足以償債,緊張到須盧蘊連續兩次出面,必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盧蘊反復強調解宗元無意與王秋為敵,他正專心致誌做某件大事,不屑與江湖意氣用事,既然如此他本該連接觸都免了,怎會再三示好呢?由此看來王秋出現在京城,本身就對解宗元的計劃形成威脅。
  想到這裏,王秋豁然開朗。
  地下花會!
  壹定是地下花會!
  解宗元是地下花會的組織者和布局者,而且向賭客提供高利貸,郗大娘也是賭鏈中的壹環,妓院的生意太紅火了,賺的錢需要投機生利。
  解宗元試圖控制會試結果,千方百計向吏部、禮部滲透,陶興予和王未忠接到這壹訊息後決定將計就計,以入夥並參賭的名義深入其中,掌握更多地下花會操縱、影響會試的秘密,以壹網打盡。
  然而陶王兩人終究書生氣太重,玩心計哪抵得上解宗元這些老江湖?很快便露出馬腳。解宗元立即通報給更高級別的幕後組織者——控制會試僅僅靠吏部禮部是不行的,起碼有副主考官以上級別的大鱷!於是壹張密網灑了下來,陶王兩人被事先羅織好的罪名打入天牢。
  正想得入神,左側墻上突然“篤篤篤”連響三下,王秋壹怔,半爬半挪到墻邊。墻那邊見無反應,又“篤篤篤”敲了三下,王秋連忙回應,並將耳朵貼到墻上。果然過了會兒聽到低低的聲音:
  “該吃就吃,不能餓壞身體。”
  王秋道:“謝謝……大哥,在下初次入獄沒有經驗。”
  對面長長嘆息道:“誰都沒有經驗,全是慢慢熬出來的……妳叫王秋,是飄門高手?”
  “是。”王秋提防著明英派人套自己的話,不敢多說。
  “要是我有妳十分之壹,不,哪怕百分之壹賭技就好了,”那人說,“我姓陳,因在賭坊輸了壹百多兩銀子還不起,被抓進來的。”
  “喔,陳大哥。”
  “天底下賭坊都壹樣,官賭壹家,壹點壹點地把妳榨幹凈了,然後翻臉無情;如果碰到王先生這種高手,則串通官府往妳身上潑汙水,關進大牢折磨得奄奄壹息才放走……今天下午是不是很難捱?這叫‘殺威棒’,先打掉妳的銳氣,然後天天打四五回,讓妳覺得活下去沒意思,索性認了罪名求得解脫,正好中了他們的詭計。”
  王秋默然半晌,道:“謝謝陳大哥提醒……陳大哥能否指點壹條明路?”
  “哈哈,我要有本事也不會關在裏面三年多,家裏拿不出打點的錢,還得經常受那幫王八羔子的鳥氣,不過還好,上個月我婆娘娘舅大發慈悲賣掉老家祖宅還了賭債,又托朋友到衙門上下說情,估計再有幾天就能出去了……王先生,進刑部大牢的人要想全身而退只有兩個途徑,壹是使勁用銀子,砸得越多越好,二是找來頭更大的官兒,俗話說官大壹級壓死人嘛。”
  “陳大哥說得是……”
  王秋還想問下去,巡夜的獄卒來了,邊走邊大聲呵斥“不準講話”,王秋趕緊縮回墻角,等獄卒走遠再敲墻壁時,那邊已經睡著了。
  深夜,剛剛入睡的王秋突然被粗暴地踢醒,壹個身材彪悍的黑影站在面前,二話不說正正反反給他十幾個耳刮子,然後咬牙切齒道:
  “王秋,妳也有今天!”
  原來是明英。
  王秋明白,事情發展到這壹步說什麽都沒用,索性閉嘴不言。
  明英得意地把玩手中皮鞭,冷不防朝他臉上抽了壹下,惡狠狠道:“打爛妳這張小白臉,看妳以後怎麽騙人家女孩子!哼,敢在軍爺跟前耀武揚威,妳的修行還不夠!”
  王秋將湧出的血水吞回肚裏,壹言不發。
  打了會兒明英覺得沒甚意思,揪住他的衣領道:“軍爺問妳,這些天在十三家賭坊贏的錢藏哪兒去了?客棧裏沒有,身上也沒有,是不是在葉勒圖手上?”
  “不……在……”
  “哼,估計妳也不會把數萬兩銀票交給才認識幾天的賭徒,那麽藏在哪裏?”明英湊得更近,幾乎能聞到他鼻孔裏呼出的渾濁味兒,“把錢交出來,軍爺能饒妳壹條性命,不然,軍爺有手段讓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秋艱難壹笑:“在下……既然贏了數萬兩銀子,何須夜夜行竊,偷些不值錢的首飾,大人妳說呢?”
  明英暴跳如雷,沖他臉上又抽了幾鞭子,怒道:“在大牢軍爺想弄死妳比捏只螞蟻還容易!妳不是想看望陶興予嗎?他就在壹百步之遙,可惜,嘿嘿嘿嘿,妳們倆誰先死還說不準!”
  接著明英又用力抽了十多皮鞭,直到有些氣喘才歇手,臨走前威脅說,妳考慮清楚,明夜這個時候軍爺再來聽信兒,若仍執迷不悟,就挪到很有意思的牢房,讓妳嘗嘗男人的滋味兒,哼!
  王秋心壹緊,自然明白明英話中的意思,但那批銀票——為防止不測,他早就未雨綢繆做了安排,銀票絕對不能交出去,那樣自己將死得更快。只有咬緊牙關保守秘密,才能與明英僵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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